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桥。

一条黑狗一会儿跑在前面,一会儿又折返回去圈一圈羊群。

过了一会儿,一位社员大声道:“四姑娘,到你打水了,你不着急,我先打了?”

“你先打吧,我不急。”

四姑娘咬着嘴唇,一只脚碾着地,依然不时地抬头向南望着。

其实,四姑娘清晨赶来担水只是一个由头而已,她真正的心思是来这里等一个人。

她等的那个人绰号叫牤子,牤子就是我叫外公的爷爷何百胜。

且说,幸福屯辘轳井旁是幸福屯交叉的十字路口。

十字路口的南端有一条从春到秋三季流淌的泉水小河,河上有一座石拱小桥,过了石拱小桥再往南不远就是幸福屯生产队大院。

新中国成立以后,广大农村先后成立初级合作社和高级合作社,一九五八年八月全国各地广大农村开始人民公社化,纷纷成立人民公社。

人民公社成立以后,幸福屯的名称变更为鹿山人民公社幸福生产大队第一生产小队,社员们习惯称为幸福屯生产队。

幸福屯生产队大院是一九五八年秋天开始新建的,生产队大院有三面房屋和一面石墙,大院的外围有牛栏、羊圈和猪舍。

大院正南是石墙和一个木头架起的门牌坊,牌坊左右两侧分别刻着人们耳熟能详的五字对联,圆拱形的横眉上刻着横批“人民公社好”,圆拱下的宽宽的横梁上刻着“幸福屯”三个大字。

大院里规规矩矩摆放着两挂马车,还有犁铧,石墙的拐角处也有一眼辘轳水井。

大院两侧是厢房,一侧是马棚和草料间,另一侧是粮种仓库和农具库。

生产队社的正房除了碾坊、磨坊和“大锅饭”时期搭成的伙房,便是正厅宽敞的生产队社屋礼堂。

生产队社屋礼堂是社员集会斗地主,开社员大会的地方,也是维持了没有多久的社员们吃大锅饭的食堂,这里逢年过节偶尔也演上几场社戏。

社屋礼堂里的墙壁上挂着两盏马灯,地面上堆放着选春播种子用的簸箕、笸箩和筛子,还有几个专门选豆种用的木板桌子。

礼堂的南窗下是一铺通长大炕。

这日一早,大炕南端,五十岁没有娶到媳妇的光棍汉绰号叫老顽童的周运发,正裹着破衣服用双把刀一圈圈削着烀好的豆饼。

老顽童周运发是生产队里的饲养员,烀熟的豆饼是给马填充的精饲料。

大炕西侧,是长长的一面沙土床,沙土床上席着地瓜秧,已经长出了绿莹莹一片秧苗。

这时候,一位个子高高的小伙子穿着单衣,套着一件羊皮褂子,正一手提着一只装满水的水桶,嘴里叼着葫芦水瓢走了进来,停在沙土床边,然后熟练地一瓢一瓢为地瓜秧苗浇水。

这位小伙就是我叫外公的爷爷何百胜。

爷爷告诉我说,他的大名何百胜从来没有多少人叫过,因为他从小就长得有如牤牛般壮实,有如牤牛般的力气,又像牤牛般能干,也有牤牛般脾气,所以大家都一直称呼他叫牤子。

这一年,我爷爷二十二岁。

这块有山有水有树林的黑土地很养人。

我的爷爷(下称牤子)一年到头闻不到半点荤腥,靠吃高粱米饭、玉米面馍、大馇子和咸菜疙瘩,甚至吃糠咽菜长大,当年居然长得粗壮有力,膀大腰圆,浓眉大眼,干起活来风风火火。

此时,牤子很快就把两桶水浇完了。

老顽童周运发饿了,也馋了,偷偷地将一块软乎乎的烀熟的豆饼塞进自己的嘴里。

老顽童正美滋滋地咀嚼着,牤子过来正好撞见他偷吃豆饼。

牤子生气了,用手指着老顽童说道:“老顽童,你给我吐出来,精饲料本来就少,你多吃一口,马就少长不少膘,你吃了白搭,马吃了能干活,生产队还指望着马出力呢,你吃了能出什么力?”

“你也过来吃点儿,可好吃了。”老顽童殷勤地递给牤子一块热乎乎的豆饼。

牤子虽然也饿得饥肠辘辘,看着这美食也直流口水,但是他能控制住自己。

“谁也不许吃,你敢再偷吃,别怪我上炕搓巴死你。”

牤子往前凑了凑,做着假动作,吓得老顽童赶紧把手中的豆饼放在原位,继续干活。

“记着,中午再给地瓜秧浇一遍水,要浇透,把火炕烧好,我去扫扫院子,你把咱俩的铺盖赶紧叠起来,别起来就知道吃。”

牤子吩咐老顽童,老顽童瞅着牤子傻笑,露出了两颗难看的门牙。

牤子放下水桶,拿过一把桦树棵绑成的大扫帚,清扫完院子,在辘轳水井打一桶水,胡乱地洗把脸,才往家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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